狼与羊皮纸:狼与辛香料新说 第七卷 第一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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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港都拉波涅尔传得沸沸扬扬的幽灵船骚动终获解决的两个星期后,我们走在通往劳兹本的归途上。夹在温菲尔王国与大陆中间的这道海峡里,有条终年不变的北向洋流,北上航道不太容易受到天气影响。而且上天似乎太照顾我们了,顶著一望无际的蓝天,待在甲板上甚至会热。拉波涅尔的大骚动里发生过很多事,最后我还发高烧躺了好几天,在这样的暖阳下晒一晒恰恰好。望著清澈透顶的蓝天,让人觉得满载人骨的幽灵船实际存在的事彷佛远在天边,一切都只是月光底下的林中一梦罢了。金灿灿的太阳在万里无云的天空大放光芒,我伸手遮挡,眯眼看见它淡淡的圆形轮廓。听说眼力好的水手,在白天都能见到蓝天另一边的银白星月。自从那场大骚动以来,我望向天空的次数变多了。因为天空总会让我想起在那场大骚动当中见到的金属球。围绕老领主诺德斯通的种种风波最后一夜,我在他的林中小屋仰望夜空,见到金珠般灿烂的月。那屋子里,也曾有个似乎以月为本的球体。从前有个不怕触犯禁忌的炼金术师居住在诺德斯通的屋子里,猜想那球体是最大的禁忌,是很自然的事。「那颗球刻划的,会不会就是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呢。」喃喃的我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教会徽记。这世上对此有许多异想天开的看法,例如支撑大地的巨龟,海的尽头是断崖,在古书上写得是煞有其事。而那当然几乎是骗小孩的童话故事,大人不会当真,持不同看法的也大有人在。尽管毫无道理,却又具有异样的说服力。那个球体多半就是这世界的模型,源于「世界会不会是球形」这么一个自古以来屹立不倒的思想。住在诺德斯通家的炼金术师据说是长年致力于寻找新大陆,某天就忽然不见了。假如她是去追寻传说中位于西海尽头的新大陆,就非得知道海的尽头,世界的形状究竟是怎么样不可。毕竟要是一路西行却真的掉进了巨大瀑布,那就哭笑不得了。「可是,要是被教会知道了──」世上有些绝不能说出口,不能存在的事。像懂得人话,有时能化为人形的非人之人即是最好的例子。这已经让我有愧于教会了,在诺德斯通家见到的那个球体又是另一方面的问题。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吧,风波平息后重访那屋子时,球体已经不在那里了。此后我也没机会跟诺德斯通问清楚,可以当作是看错了,或是烧得神智不清时作的恶梦。忘记那一切,是我这神的忠仆该做的事吧。但若我们真有需要追寻新大陆的一天,那恐怕会是非面对不可的问题。届时我到底该怎么做呢,至今我仍没有答案。我甚至无法想像,当摆在眼前的事实恐怕要将我深信不疑的圣经彻底颠覆时,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。无论如何,我都得做好面对结果的心理准备,不然紧要关头畏惧不前就糟了。即使我这样激励自己,脑袋仍深陷五里雾中,理不出半点头绪,满肚子近似晕船的苦闷。这天我又白白浪费好天气耍阴郁时,甲板上忽然爆出一大声海鸟惨叫和少女的呼号,将我从思索的深渊捞回来。「哇!不要闹!没……没事的啦!不要乱动!」我对这熟悉的吵闹声已经不惊不诧,叹著气转头望去,只见缪里在船员们的注目中抓住了一只海鸟。「我只是要一点羽毛而已啦!啊,大哥哥大哥哥!羽毛笔是鸟哪里的羽毛做的?」看来似乎没有表情的鸟类也有怕的要命的脸孔。然而缪里不管海鸟死命挣扎,露出一脸的天真笑容。「那叫拨风羽……被你拔掉以后,它就不能飞喽。」「咦,这样啊?」缪里看了看抱在腋下的海鸟。「不能飞就糟了吧……又不能把你吃掉。」船上与港边少不了的海鸟外型优美,个性却相当凶暴。从前的旅途中,它们常常从空中冲下来抢我的食物。能让这样的海鸟吓傻,可见森林的霸主到了海上也是霸主。「很可怜耶,放它走啦。鸟帮了我们很多次不是吗?」即使身上还充斥著似乎又要发烧的倦怠感,但多亏了缪里的吵闹,我不至于终日流连在关于炼金术士的种种问题里。我无奈站起,挺挺腰杆说:「说到羽毛笔,你已经把之前那枝弄坏了吗?我不是才刚把笔头削好而已?」缪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放走可怜的海鸟。平时它们不太拍翅膀,总是悠悠地乘著风,从高处用垂怜的眼神俯瞰不会飞的人类,现在却急得像鸡啪啪啪猛拍。缪里捡起一根它掉的羽毛,到处打量一番。「这个能用吗?」「要用也不是不行,但是对你的手来说也还是太小了吧。」她以握笔姿势捏住海鸟的羽毛。即使在少女手中,那也小得不堪使用。「鹅毛就是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,才会大家都在用。」(插图010)「鹅肉还很好吃呢。」缪里说完摸摸肚子。「快中午了吧,不晓得今天吃什么!」这静不下来的小丫头让我唏嘘地戳戳她的脑袋。「小心使用你的工具。」「我有啊!只是一专心起来就顾不了了嘛。」说得像是笔容易坏的错。拉波涅尔骚动后的这几天,我们身上出了些变化。一是我看天空的次数变多了,另一个正好相反,缪里拿笔坐在桌前的时间变长了。「是你太用力又太粗鲁了。」「是我太会写了啦!」倒是没错,这几天她写的字说不定比之前整段人生加起来还要多。当然,她不是个爱写字的人,习字时还得把她绑在椅子上呢。结果诺德斯通那段冒险之后某一晚,缪里忽然一本正经地抱著整套文具站在我面前,对傻眼的我说她想写一些东西,要我教她怎么把字写好。教年幼的缪里写字之辛苦,即使这么多年了我仍记忆犹新。坦白说,无论什么样的词句都无法形容我听见那请求时是多么欣慰。发现这个教会禁止项目中最危险的思想──球形世界模型而高烧卧床的我,也立刻精神百倍,彻底传授正确的写法与文法。靠印象乱拼的字、错误百出的拼写、乱七八糟的文法,都一一纠正过来。她原本就是个聪明的女孩,将斗志来了就是所向无敌这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。仅是如此,作哥哥的我已经高兴得不得了了,后面还有更感动的──她居然参考我的圣经俗文译本当行文范本。缪里默念神的话语抄写下来的样子,我不知想像过多少次。正确的信仰与流丽的书写能力,乃是淑女不可或缺的基本素养。缪里笑咪咪地坐在明窗照耀的桌前轻声朗读使徒信条的模样,肯定能迷倒众生。对于我这个打从她呱呱坠地就开始照顾她的人来说,不免有种终于将她导上正轨的感慨,眼眶为之一热。然而感动掩盖所有一切的时间,实在是相当短暂。缪里两三下吸收完我的教学,对「有没有问题」开始嫌烦之际,现实便如海水退潮般渐渐显现。其实我早该这么问了。是什么让这个少女突然想练字呢?缪里连日巴在桌前,脸上还沾了墨痕,手拿没拿过多少次的羽毛笔与文章苦战。而且原本当文章范本努力照搬的兄长手制圣经,也不知不觉被她冷落在房间角落里了。后来她睡觉时抱在怀里的,换成了一本用软烂破纸串成的小簿子,里头写的也压根不是对神的祷告。「大哥哥大哥哥,我又有几个字不会拼了。」如此拉袖子问我怎么拼字的情境,前阵子我连作梦都不敢想。但她愈摇,我就愈没兴致,原因无非是出在她文章的内容上。「用来把刺在手上的箭拔出来的那个钳子要怎么写?还有,血花这样拼对吗?」缪里问的单字,每一个都跟待嫁少女应有的素养八竿子打不著关系。这丫头重学这些字是要写些什么东西出来啊?某天我终于问出口,而她是这样回答的:「拉波涅尔那场大骚动的结局,我真的是愈想愈不满意。」那把骑士之证,刻有狼徽的长剑就在她身边闪闪发光。如此像我这种平凡人基本上想都不会去想的事,就是这少女拿起羽毛笔的理由。「常有人说,人要开创命运。」拉波涅尔那艘船停靠劳兹本那天,我们刚下船就偶遇在港边谈生意的伊弗。缪里逮住这个机会,向伊弗订几份用完的羽毛笔和纸。还来不及告诫她别浪费钱,伊弗已经在手上木板飞快写下订单,与银发少女握手立约了。接著伊弗才总算问她订纸笔的原因,然后笑了。「想改写命运的倒是很少见,而且还是字面上那样呢。」看伊弗笑得那么愉快,我只有叹气的份。大概是看我可怜,伊弗用〔请不要转码阅读(类似百度)会丢失内容〕手打吧 sdxs8.fu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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